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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67、議親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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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7、議親事

謝老夫人重病, 謝家請了建康最好的郎中入府,然而名貴藥材像流水一樣填進去,謝老夫人的病卻絲毫不見起色。

今年的冬格外冷, 謝玖兮對永光二年全部的印象,便是建康城永遠灰蒙蒙的天空,地上始終化不開的薄冰, 和老夫人屋裏沈郁的藥味。

在外地就任的謝家人也趕回來了,榮壽堂總是塞滿了人, 那些人圍著謝老夫人,說話小心又低沈。謝玖兮明白, 他們都默認謝老夫人活不了多久了,這是在和謝老夫人告別。

謝玖兮很早就知道人固有一死, 她也知道這個世上每時每刻都在死人,無論王侯將相、販夫走卒,在死亡面前,誰也不比誰高貴。可這是死亡第一次降臨在她身邊。謝玖兮看著病榻上那個消瘦脆弱的老人時常會恍神,她無法想象, 這就是在謝家乃至建康說一不二,權力大到近乎無所不能的祖母。

謝老夫人感覺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, 她再一次從沈睡中醒來,骨頭仿佛在從裏面漚爛。她看著不遠處烏發雪腮、無妝自華的孫女, 費力地開口道:“皎皎。”

謝玖兮從瞌睡中驚醒,連忙跪到謝老夫人身邊:“祖母, 您醒了?您等著,我去叫郎中來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謝老夫人說話時, 自己都會被她現在的聲音嚇到, 幹癟癟的, 像是銹鐵在鋸腐木。謝老夫人伸手,謝玖兮連忙扶著她坐起來,謝老夫人靠在引枕上,說:“夏日不覺得,冬天安靜下來,才覺得謝宅也老了。我還是個垂髫小兒時,第一次來謝宅十分驚嘆,如今我的孫女都到了議親的年紀,它還是當年模樣。我老了,和它相互耗著也就算了,你一個風華正茂的青春女郎,沒必要成日困在深宅大院裏。聽說蕭家有意去城外狩獵,你也出去散散心吧。”

謝玖兮聽到想都不想,說:“我不去,我想留在榮壽堂侍奉祖母。”

“你必須去。”謝老夫人聲音虛弱,但依然能聽出說一不二的當家人意味,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。以前家裏覺得你們年紀小,無需忌諱男女大防,所以才由著你胡天胡地。如今你馬上就十五歲了,別的世家女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快有了,而你卻還像個孩童一樣,由著性子胡鬧。你二姑姑提過很多次,我也覺得蕭子鋒那個孩子不錯。我們兩家知根知底,等你日後嫁過去婆婆就是姑母,不會受舅姑的氣,最適合你不過。趁著出城,你和蕭子鋒好好見一面,等回來後,未婚夫妻就不方便再見了。”

謝老夫人說半句就要停下來喘很久,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這段話說完。她見謝玖兮不動,半眄著眼睛問:“怎麽了?”

謝玖兮垂眸,說:“祖母,我不喜歡蕭子鋒,結親的事,能不能算了?”

謝玖兮說不出喜歡是什麽感覺,但她至少知道絕不是她和蕭子鋒這樣。蕭子鋒是個好人,她也承認蕭子鋒那些優點,可是,她看到他時,完全無法想象她會和這樣的人共度一生。

“成婚是結兩姓之好,喜不喜歡有什麽要緊。”謝老夫人說,“蕭子鋒那個孩子是我看大的,他性情溫順,主意綿軟,適合你這種得理不饒人的性子。”

謝玖兮低低道:“可是我不喜歡綿軟的人。他對我綿軟,肯定也會對父母言聽計從,如果我和他父母發生沖突,他到底聽誰的呢?他一次兩次能忍我,時間長了,豈會不心生怨懟?”

謝老夫人沈著臉問:“那你想找什麽樣的?”

謝玖兮想了想,說:“至少是一個能讓我相信,無論我遇到什麽,他都不會辜負我的期待的人。我不全是對的,他也不全是錯的,他一昧順從我有什麽用?我想要一個明知我是錯的,也願意聽完我的想法,然後再反駁我的人。”

謝老夫人原以為蕭家那位二郎君是靠自己的皮相誘騙謝玖兮,沒想到兩人私底下竟然是這樣相處的。謝老夫人說道:“ 糊塗!你光聽他嘴上說得好聽,可是,蕭家的祖產要由蕭子鋒繼承,蕭道如今已帶著蕭子鋒議事,將來兵權也會交給蕭子鋒。他一個庶子一無所有,日後拿什麽養活妻兒?”

“那是因為蕭家不公!”謝玖兮道,“他根本不該是庶子,如果蕭家給他和蕭子鋒同樣的待遇,他會遠比蕭子鋒出彩。”

“可是他的命就是比蕭子鋒差一截!”謝老夫人陰沈著臉呵斥道,“怪只怪他投錯了胎,註定他奮鬥一輩子,也比不上蕭子鋒的起點。”

謝玖兮張開嘴,憤懣許久,卻乍然洩氣:“這不公平。”

謝老夫人看著眼神清澈、未染風霜的孫女,嘆氣道:“這些年我看過太多這樣的事,等你再經歷一些年歲就知道,天底下夫妻都是一個樣。少年時年輕氣盛,揪著誰喜歡誰、誰虧欠誰不放,磕磕碰碰過上二十年,那些情情愛愛都淡了,終究孩子、家族、前程最重要。過日子最要緊的是合適,喜不喜歡委實無足輕重。”

謝玖兮沈默片刻,明知道這樣不孝,還是問了出來:“所以,祖母你從未喜歡過祖父,是嗎?”

謝老夫人嗤了一聲,說:“喜歡算什麽?他年輕時很是喜歡那些寵妾,可是最後,說遣散就遣散了。男人口中的喜歡,其實只是喜歡你的年輕美貌。你要抓住實在的東西,勿要為這些虛無縹緲的情愛昏了頭。”

謝玖兮默然,良久後,低低在心裏說:“他不是。”

她的人生十四餘載,看似錦衣玉食什麽都不缺,其實她從未感覺到她在這個世上是必要的。祖母寵愛她,同樣關心其他孫女、關心謝氏家族;大姐姐對她亦師亦母,但謝韞容早早嫁人,她在謝韞容的生命中,亦不過短短一程。

唯獨蕭子鐸,伴她最久,愛她最深。謝玖兮依然不懂什麽是喜歡,但是她願意為了蕭子鐸的喜歡賭上一把。

她要付出的無非是兩年等待而已。如果她輸了,她便按照祖母、大姐的安排,找一個門當戶對、中規中矩的世家子成婚,像祖母這樣度過一生;如果她贏了,她就不用在這世上無垠漂泊了。

這個世界上,終於有人無可替代地需要她。

謝玖兮和謝老夫人的談話不歡而散,蕭家的邀請頗有相看的意思,謝玖兮不肯去,而謝老夫人想趁自己還活著,趕緊安排好謝玖兮的下半生。兩人誰都不肯讓步,這件事就這樣僵持下來。

謝玖兮以為這次她又要惹祖母生氣,沒想到回房後,她意外接到了瑤姬的傳信。

瑤姬沒有再用損耗法力頗大的牽絲術,而是放了一只信鴿回來,上面寫著:“我已打探到太陽石的下落,正全力趕往建康。此地一年只開啟一次,速速準備,不得有失。”

謝玖兮看到信箋精神一振,瑤姬終於找到太陽石了!只要拿到太陽石,煉制不死藥所需要的藥材就全部集齊,她可以著手煉丹了。

謝玖兮沒有透露出她和蕭子鐸的兩年之約,她又不傻,一旦謝老夫人知道,一定用各種手段逼她在兩年內出嫁。如果謝老夫人不知道,她就有拖延時間的機會。

謝老夫人著急讓她定親,無非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,想盡快看她成親。如果謝老夫人身體轉好,壽命無憂,想來也不會這般著急了。

她樂觀地想著,只要她拿到不死藥,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。

但謝老夫人很清楚謝玖兮的秉性,讓人時刻盯著她,連睡覺都有人守夜。謝玖兮空著急卻無法出門,正苦惱時,她忽然發現蕭家請帖上的莊子在方山,而瑤姬所說的藏寶地點也在方山。

怎麽會這麽巧?謝玖兮心中劃過疑問,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,謝玖兮立刻跑到謝老夫人身邊,說:“祖母,我願意去蕭家的宴會,但是時間要我來定。”

進入正月後,江南又下了一場雪。雪落了三天三夜,終年不凍的秦淮河都結了薄冰,民間凍死者遍野。然而,對於世家大族來說,這場雪卻帶來了難得的好景致,世家紛紛套車,去城外欣賞無瑕的雪景,一時風流雅事、錦繡文章紛紜而至。

江南很少能看到雪景,正好蕭家在方山有莊園,蕭家便搬去方山莊子,女眷們設宴賞景,男郎們出去騎馬狩獵。謝玖兮作為表親,也被邀請參加蕭家的家宴。明眼人看到,都知道蕭謝聯姻已成定局。

蕭家的莊園占地百畝,抱山環水,一開門就能看到雪落群山。謝玖兮披著純白鬥篷走上臺階,侍女費力撐著傘,說:“四娘子,您小心路滑。”

蕭家的奴婢將謝玖兮一行人引入客房,說:“夫人早早就吩咐我們您要來,這裏面的東西都是夫人親手準備的。四娘子,您看看還有什麽不喜歡,奴婢這就給您調換。”

謝玖兮掃過屋子,這裏一看就是精心布置過的,或者說,精心太過了。謝玖兮被屋裏的香味熏得頭暈,說:“已經很好了,多謝蕭夫人。我這裏沒什麽事了,你們去看看別人還有沒有需要,不用跟著我。”

蕭家奴仆心想還有什麽事比伺候未來主母更重要呢?她們應諾,殷勤道:“娘子太生分了,夫人是您的姑母,自家人客氣什麽。娘子趕路累了罷,您好生休息,奴等就不打擾了,如果有什麽事,您只管叫我們!”

謝玖兮笑著應是,等蕭家人走後,謝玖兮立刻說:“把窗戶打開,趕緊通通風。這些香爐澆滅了,都搬出去吧。”

侍女連忙去推窗,空山新雪的氣息吹入屋宅,謝玖兮終於覺得能呼吸了。

風同樣帶走了屋裏的溫度,謝家侍女連忙將火盆搬到謝玖兮身邊,嘰嘰喳喳道:“娘子,您小心著涼。”

今日出城的時間比預料中長得多,馬車上的炭走到一半就燒完了,侍女們被凍得渾身哆嗦,而謝玖兮卻還好,一點都不覺得冷。她嫌炭火的氣味重,走到窗前坐下,說:“我沒事,你們冷的話就去烤火吧,不用跟在我身邊。”

侍女知道自家娘子是真的不怕冷,她們一邊烤火一邊給謝玖兮倒茶,調侃道:“真是奇怪,尋常娘子都體弱怯寒,四娘子卻像體內有火一樣,天生不怕冷,反倒是夏天極苦熱。以後找姑爺可得找一個屬火的,要不然你們兩人都過不到一起去。”

謝玖兮輕輕嗤了一聲,低不可聞道:“這有什麽要緊的。”

蕭子鐸就天生體寒,夏天手都涼的像冰塊一樣。要謝玖兮說,他們兩人這樣才剛剛好,冬天她幫蕭子鐸取暖,夏天她抱著蕭子鐸祛暑,完美解決。

侍女將茶放到謝玖兮身邊,謝玖兮抿了一口,問:“今日路上怎麽了,為什麽耽誤了那麽久?”

“不知道。”侍女們不在意說,“興許是哪裏的流民又竄過來了吧。”

“流民?”謝玖兮皺眉,“什麽叫流民?”

“沒有自己的家,四處流竄乞討的人唄。這些流民可煩人了,見了食物就搶,見了行人就圍上來乞討,一點氣節都沒有。娘子您以後見到流民要及時躲開,如果被他們圍住可不好脫身,許多姐妹就是一時好心,結果被流民偷走了東西!”侍女走到多寶閣邊,看到上面的擺設十分嫌棄,“怎麽放著金器?金子太俗了,沒得辱沒了四娘子。快把這幾樣搬走!”

侍女們義憤填膺,忙裏忙外地搬東西,謝玖兮坐在窗邊怔松,連雪落在指尖都沒有發現。

謝玖兮問:“他們為什麽會成為流民?他們沒有地嗎,為什麽要出來乞討?”

然而除了謝玖兮,沒有人關心這個話題。蕭家奴仆過來,說:“謝四娘子,您安置好了嗎?大郎君獵到一只毛色極好的兔子,夫人叫您過去看看呢。”

丫鬟們一聽都忙活起來,趕緊給謝玖兮換衣服:“姑娘,您的鬥篷濕了,快拿那件紅色的過來。”

雪後千山寂白,空氣凜冽,蕭家的莊園圍了一片林子進來,引入活水溪流,在水邊修建假山、亭臺、廊廡,足不出戶就能欣賞山中風光。出門第一天情緒是最高的,男子們不顧舟車勞頓去對面山林打獵,女眷們則換了華裘新衣,抱著手爐,坐在亭廊上閑話。

謝穎被人簇擁在最中心,聽著眾人不落痕跡地奉承。一位夫人搖著扇子,笑道:“大郎對夫人真是孝順,剛獵到兔子就給夫人送來了。大郎能文能武,音容俱美,氣度非凡,竟然都挑不出不好的地方來。夫人有這樣的兒子,實在是好運氣啊!”

謝穎笑了,她拿指甲戳了戳兔子的眼睛,說:“你們謬讚他了。我整日忙著管家的事,根本騰不出時間教孩子,他的能耐都是和將軍學的。仔細想想實在不好意思,我這個母親太失職了。”

旁邊的夫人們都賠笑,謝穎哪是不好意思,她分明在炫耀自己兒子得蕭道看重。一個夫人笑道:“將軍對夫人情深意重,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。聽說大郎君的兵法是蕭將軍親手教的,大郎君長得那麽好看又是少年將軍,將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!”

謝穎掩著唇笑,嗔道:“你們可別咒我,男郎大了最不好管,一點都不似女兒貼心。我為了給他找新婦,頭發都快愁白了,他卻不著急,還要學人家景桓,不破北虜不成家!你們瞧瞧,他說的叫什麽話。”

旁邊的人聽後說:“夫人您愁什麽,大郎君人品、相貌、家世樣樣頂尖,朝中想嫁給蕭大郎君的世家女能從建康排到淮陰,有兒子的人家誰不羨慕您?將來不知道哪位閨秀有幸,能嫁給這麽一位如意郎君。”

其餘人聽到,忍不住問:“大郎君今年十五了吧,婚事可有眉目了?”

謝穎矜貴地笑著,含糊道:“快了,還在等女方回話呢。”

兩邊人齊齊呦了聲,笑說:“建康的郎君有才學的大都四體不勤,堅持練武的長相基本都不如意,我還沒見過比大郎君更好看、更全才的男郎呢。這是哪家的天仙,竟敢挑剔令公子?”

亭中正說的火熱,丫鬟忽然在簾外稟報:“稟夫人,謝四娘子來了。”

談話聲停歇,眾人拉開竹簾,看到雪徑盡頭正徐徐走來一位女子。她穿著大紅披風,裏面是銀藍色的雜裾垂髾,長袖重疊,露出裏面的赤色袖緣。下擺裁剪成數個三角形,上寬下尖,層層相疊,圍裳中垂著五色珠串,走路時流蘇叮當,華帶飛髾。

她撐著傘慢慢從雪中走來,姿態怡然,宛如神女從雪光中降落。亭中眾人看著,一時都忘了說話。

謝玖兮提裙進入長亭,侍女追在她旁邊收傘,風卷著碎瓊亂玉從她身後揚起,掀起她腰間珠串,碰撞出清脆的叮當聲。謝玖兮隨意拂去鬥篷上的落雪,輕輕行禮:“我來遲了,姑母恕罪。”

她表情冷淡,不疾不徐,聲音比琉璃還要清透。消息靈通的夫人對視一眼,都知道,這就是謝穎正在相看的兒媳了。

蕭家有人沒見過謝玖兮,她們原本不懂建康這麽多名門貴女,為何蕭子鋒獨獨盯準了謝玖兮,其他世家女對他有意,他連看都不看一眼。今日見到謝玖兮後,她們有些懂了。

謝穎邀約,所有人都立刻趕來,唯獨她落在最後,連遲到都漫不經心。謝玖兮無疑長得很美,她知道這份美卻又不在意,這讓她顯得格外瀟灑。剛才她從雪中走來,那份舒展自如、慵懶灑脫,簡直就是建康最向往的名士風流從畫中走了出來。

謝穎看到謝玖兮,眼前不由一亮。幾日不見,謝玖兮似乎又漂亮了,難怪大郎對她念念不忘。謝穎為了兒子,只能腆著臉,一次又一次貼謝玖兮的冷臉。謝穎笑道:“四娘來了,快,坐到我這邊來。”

謝玖兮低聲道歉,從人群中穿過,坐到謝穎身邊。丫鬟識趣地將兔子抱到謝玖兮前面,說:“四娘子,這是大郎君獵來的兔子,性情十分溫順,不會傷人,娘子盡管放心。”

謝玖兮看著白兔,心中無動於衷。兔子有什麽好看的,還是白虎、獵豹有趣一點。但所有人都看著她,謝玖兮不好不給反應,便盡全力誇張道:“嗯,很好看。”

眾人正期待著謝玖兮的反應,結果她如此冷淡,臉上都有些掛不住。謝穎以為她害怕,說:“四娘子養在深閨,哪見過這種野物,扔出去打死吧。”

謝玖兮一聽她們竟然要將兔子打死,連忙道:“它年紀還不大,打死做什麽?我雖沒養過兔子,但方法應該差不多,還是給我吧。”

謝穎嫌棄兔子身上不幹凈,早就想把這個東西扔出去了。但謝玖兮想要,謝穎只好忍著不適說道:“既然你喜歡,那就送你吧。這種野物難訓,你小心別被它傷了。”

謝玖兮第一次聽說兔子還能傷人,侍女拎著野兔的耳朵遞給謝玖兮,然而謝穎的侍女十指不沾陽春水,她們連廚房都沒進過,怎麽會抓兔子。白兔興許被她們扯疼了,用力一蹬腿,竟然從侍女手中逃脫,在亭裏橫沖直撞。

夫人們被嚇得尖叫,侍女連忙喚家仆過來保護。謝玖兮看到家丁手中的棍子,知道等他們過來,這只兔子肯定活不了。她起身說:“這只兔子只是被嚇到了,我來抓它。”

謝玖兮說完就追著兔子跑出去,丫鬟們連阻止都來不及。謝穎瞧見謝玖兮離去的方向,急道:“那是將軍狩獵的林子,快追四娘子回來!”

然而侍女哪追得上謝玖兮,只是一眨眼她們就跟丟了。謝玖兮一路追著兔子跑到山林中,她輕松地拎起兔子耳朵,說:“你還跑挺快。算了,不為難你了,回家去吧!”

謝玖兮把兔子放入雪地中,同時不忘提醒:“以後機靈點,別再被人抓到了!”

雪白的兔子落到雪地中,頃刻就看不見蹤影了。謝玖兮起身,剛剛站穩,對面樹叢蹭的鉆出一道白光,直奔謝玖兮胸口。

謝玖兮本能要用法術,然而她感覺到熟悉的氣息,不可置信地停下:“瑤姬?”

瑤姬並沒有回答謝玖兮的話,她竄入謝玖兮懷中,與此同時,後方傳來破空聲,兩只箭緊擦著謝玖兮鬥篷紮入雪地,揚起一大片雪霧。

蕭子鋒十分驚訝地看向蕭子鐸。他們正在山林中追狐貍,蕭道挽弓,殺氣騰騰放出一箭,蕭子鋒看到謝玖兮突然出現,想提醒時已經晚了。可是沒想到,蕭子鐸也突然挽弓,用箭矢打歪了蕭道的箭。

兩支箭齊齊落下,看似平局,但要知道蕭道放箭在前,蕭子鐸放箭在後。他能擊落蕭道的箭,說明他的速度、力道、準頭都遠遠超過蕭道。

但這怎麽可能呢?蕭子鋒腦子裏嗡嗡的,都懷疑自己看錯了。

蕭子鐸根本沒在意他這一箭引起多大波瀾,他寒著臉下馬,快速跑到謝玖兮身邊:“皎皎,你沒事吧?”

謝玖兮搖頭,剛才她壓根沒有躲,雖然利箭朝她而來,但謝玖兮看到蕭子鐸了。她相信,蕭子鐸不會讓她受傷。

蕭子鐸確定她沒事,終於松了口氣。他低頭看向謝玖兮懷中的那團白毛,微微瞇眼,已經迸發出殺氣:“你在做什麽?”

蕭子鐸聲音壓得極低,嗓音像玉石相擊,迷人又危險。瑤姬蜷在謝玖兮懷中裝凡狐,冷笑道:“誰讓你剛才見死不救。”

他們約好一起取太陽石,瑤姬來方山和蕭子鐸、謝玖兮會和,沒想到撞入了狩獵場。蕭子鐸明明認出她了卻不管,任由她被一群凡人追趕。瑤姬氣極了,她看到謝玖兮出現,立刻撲向謝玖兮。

她倒要看看,這回蕭子鐸還管不管。

蕭子鐸冷冰冰盯著她,瑤姬也不甘示弱地回視。這時候其他人過來了,瑤姬收回視線,裝作一只受傷的普通狐貍,縮在謝玖兮懷裏瑟瑟發抖。

蕭道領著眾人走近,他掃了眼雪地上猶在振動的箭羽,對謝玖兮道:“謝四娘子,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?”

謝玖兮艱難地單手抱住並不嬌小的瑤姬,另一只手指向雪地上的兔子腳印:“我來放生兔子。”

蕭子鋒擔心謝玖兮受傷,匆忙趕過來,卻聽到了這句話。蕭子鋒心中五味雜陳,她放生的兔子多半是他獵的那只吧,他費盡心思送給她做禮物,而她直接扔掉了。

蕭子鋒問:“表妹不喜歡兔子嗎?你喜歡什麽,我再獵一只給你。”

“談不上喜歡不喜歡。”謝玖兮說,“它們本該屬於天地,無論什麽動物,送給我都是禁錮,不如放它們回家。”

這個理由蕭子鋒無法反駁,他看了眼謝玖兮懷中的狐貍,道:“表妹果然心性單純,仁愛善良。既然表妹不喜歡野物,那這只狐貍也放了吧。”

謝玖兮低頭看了眼瑤姬,心想這可不能放生。本來她還在愁怎麽和瑤姬會面,現在正好,現成的理由有了。謝玖兮說:“我覺得這只狐貍還挺可愛的,反正我沒事做,就養在我身邊吧。”

蕭子鋒心裏更不舒坦了,他送的兔子謝玖兮都沒有問他就直接放了,而蕭子鐸送的狐貍,她卻要親手養。

蕭道看著蕭子鐸和謝玖兮並肩站在一起,別說,這兩人長相都是超凡脫俗那一掛,站在雪地中有如神仙眷侶,般配極了。蕭道不動聲色道:“蕭家招待不周,讓謝四娘子受驚了。這裏是狩獵區,你一個女郎待在這裏太危險,來人,送謝四娘子回去。”

“不要。”謝玖兮說,“我也會騎馬,我要留在這裏狩獵。”

蕭子鋒皺眉:“表妹,狩獵十分危險,不是女郎能做的。”

謝玖兮聽著這話就不舒服:“我才是女子,能不能做什麽事還用別人告知嗎?我明明可以騎馬射箭,怎麽就成了女郎不能?”

蕭子鋒見狀,也不好再勸。蕭道心想女眷那邊人多眼雜,狩獵不失為一個促進感情的手段,便說道:“沒想到謝四娘子竟有如此志氣,來人,給四娘子牽一匹溫順的小馬來。”

士兵應諾,過了一會牽來一匹小馬駒。其他人不耐煩等,慢慢都散開了,唯獨蕭子鐸始終寸步不離。謝玖兮看了看脖子還沒有旁邊馬腿高的小馬駒,不服氣道:“我才不要騎小馬駒。你先幫我抱著狐貍,我要騎你的馬。”

她要他的坐騎無所謂,但是,蕭子鐸垂眸看了眼瑤姬,說:“你把她扔地上吧,我不想碰她。”

瑤姬聽著瞪大了眼睛。她身為美艷絕倫的狐貍精,哪怕如今修為不在,沒法化形成二八少女,那也是狐中第一美人,蕭子鐸竟然敢用這樣嫌棄的語氣說她?

謝玖兮說:“沒關系,她現在是狐貍。”

蕭子鐸瞥了瑤姬一眼,朝後退步,拒絕之意顯然。謝玖兮看著蕭子鐸冰清玉潔、寧折不屈的樣子,不好再勉強,但也不能把瑤姬扔下。她雙手騰不出空,十分為難:“那我怎麽上馬呢?”

“我幫你。”蕭子鐸說著環住她的腰,直接將她放到馬鞍上,“你今日這身很好看,但小心裙子上的珠串,別掛到樹枝上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瑤姬:首先,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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